五月初阳,暖光倾洒,我满怀虔诚与敬仰,缓缓迈进方志敏纪念馆。青石台阶缀满晨露,晶莹似岁月遗落的珠玑;苍松翠柏静立两旁,肃穆如守护时空的卫士。碎金般的光斑在石阶上雀跃舞动,仿若为我铺就一条通向往昔峥嵘的时光甬道。
步入展厅,那件泛黄的粗布囚衣骤然攫住我的呼吸。棉布经纬间,暗红血渍渗出,恰似一簇未燃尽的火焰,虽历经岁月,却仍倔强地燃烧着不屈的意志。讲解员的声音忽远忽近:“这血渍,是1935年1月29日...”刹那间,《可爱的中国》的手写体在眼前浮现,墨迹化作鲜血,文字凝成骨骼,原来信仰的温度,是36.5℃的体温与零下40℃的镣铐碰撞时迸发的火花。那些字句不再是纸上冰冷的铅字,而是化作囚衣上细密的针脚,一针一线,深深缝进中华民族的脊梁。
我沿着玻璃展柜缓缓移步,与《清贫》手稿完成了一场跨越九十载春秋的对视。那字迹,时而潦草如赣东北蜿蜒的山路,记录着 1935 年狱中摇曳的昏黄灯火;时而工整似方塘平静的水波,倒映着“矜持不苟,舍己为公”的崇高人生信条。当目光触及“为着阶级和民族的解放”这句时,玻璃展柜仿若瞬间化作时空棱镜——这边是扫码支付的便捷二维码,那边是狱中攥紧的简陋铅笔;这端是琳琅满目的奢侈品橱窗,那端是写着“三件传家宝”的质朴清单。在这消费主义肆意裹挟的时代,我们总是在物欲的漩涡中盲目追逐,而革命者却在用生命诠释着何为“少即是多”,何为真正的精神富有。在物质与精神的强烈对撞中,我触摸到信仰的质地,粗粝如麻布,却温润胜美玉。
行至纪念碑前,青铜浮雕将1935年8月6日的黎明永久凝固。方志敏的镣铐在艺术家的刻刀下,化作缠绕着常春藤的琴弦。山风轻轻掠过浮雕上方的五角星,将“欢歌笑脸”的预言,谱写成了一曲现实的辉煌交响。此刻,高铁正风驰电掣般穿过怀玉山隧道,天宫也悠然掠过弋阳的上空,而方志敏那坚定的背影,依然保持着前行的姿势,从1935年的刑场,大步迈向永恒的星空。
离馆时,一树迟开的玉兰拦住去路。花瓣落在肩头,恍若接到历史的接力棒。那淡雅的芬芳,让我突然领悟,真正的信仰,从不在高高的神龛上供奉,受人顶礼膜拜,而是在广袤的泥土里深深扎根,汲取大地的磅礴力量,在悠悠的时光中静静抽穗,历经风雨的无情洗礼,最终结出让后人乘凉的绿荫,庇佑着一代又一代中华儿女。
归途大巴上,《映山红》的旋律与引擎声奇妙共鸣。斑驳的光影穿过摇曳的树梢,在车窗上跳跃成金色的诗行。我深知,有些光芒,永远不会熄灭。它们穿越了战火硝烟的弥漫,横跨了历史长河的浩渺,在每个仰望星空的人心里,种下了一个永不褪色的春天。